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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花集团 2017-2-16 8:31:06 您是第 835 位读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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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陪父亲看《中国诗词大会》，一场不落，连续十场。这样具有文化情结和古典韵味的节目，母亲看得津津有味。她说不出一句诗词，即便现学现卖都很困难。但是她知道十六岁的武亦姝是高中生，身高一米八，陈更是北大博士后，彭敏连续三场守擂成功，白茹云是个身患癌症的农村妇女，知道蒙曼、王立群、康震、郦波四位点评嘉宾都是博士生导师、百家讲坛的实力讲师。说起他们，母亲如数家珍、满心倾慕。
我忙着应酬，与朋友们四处闲逛，顾不上看诗词大会。多好的节目啊！母亲紧盯我的眼神里，有不解之意，也有可惜之情。我脸孔发烧，颇为惭愧。
母亲是个地道的农民，没读过几天书。她出身贫寒，父母早亡，三年级辍学，十多岁就挑起生活的重担。嫁给同样出身贫农的父亲，母亲过门就成了当家女人，老人孩子，家里地里，鸡鸭猪狗，起早搭黑，把自己忙成了只自转的陀螺，一转就是大半辈子。记忆中的母亲没时间坐下来，即便坐下来，手里也有干不完的活儿，拣麦子、剥玉茭、纳鞋垫、补袜子……等夜幕四合、万籁俱寂，闲下来的母亲最享受的事莫过于坐在火边圪台，听着电视打瞌睡。偶尔瞅一眼，冷不丁打个岔，问一些我们无需回答或者根本答不上来的问题，就又沉入了梦乡。
父亲说，你们的母亲没文化化不开，看电视不如担大粪种粮食干得顺手，干得痛快。我们也以为母亲看不懂电视，包括那些家长里短絮絮叨叨的电视剧。
母亲迷上看电视是最近两年的事情。被亲情强行绑架到城里的母亲，离开了辛苦劳作了几十年的土地，在渐渐失去了逛大街蹓商场的兴趣之后，收拾完家里的一应事务，学会了看电视，文艺新闻、动漫娱乐，学会了连续三集追剧。
去年一个飘雪的冬日上午，我去看望母亲。母亲正坐在床头看《大秧歌》，离电视机不足一米的距离，母亲仰着脖子，脸上挂着沉浸在剧情里的笑意。看见我进门，她没有像以往一样站起来招呼我，只淡淡地问了句“来了”，就把头扭在了电视上。
我钻进厨房做饭。择菜、洗菜、切菜、拌馅、捏饺子。活至不惑过半，很少在没有母亲帮衬下为父母做顿饭。乌鸦反哺、羔羊跪乳，父母为儿女倾其一生，儿女回报父母的总是微不足道。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韶光飞逝、亲情难留的感伤意绪。窗外，大朵大朵的雪花贴着十八层楼的落地窗户飞舞，飘落。世间万物笼罩在潮乎乎、湿漉漉的清新里，雪落无声且无形。家里静悄悄的，《大秧歌》的台词、音乐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时不时能听到母亲自言自语，她为海猫着急，因为日本投降了，日本人麻生还潜伏在虎头湾；为海猫抱不平，气愤吴若云一再误会海猫，不肯原谅他。不善言辞的母亲连比带话，不停地为剧中人指点迷津。
父亲在一旁写毛笔字，端坐在一张小桌子前，用自己钉的白本子抄录唐诗三百首，左手放大镜，右手羊毫笔，默读一首诗，把书扣下，再默写出来。父亲说之所以这样认真地抄诗词录经书，是因为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差，老了看不见小字，可以看自己特制的“书”。父亲的字自成一体，写得随心所欲，写得有模有样。
相比较而言，父亲算得上个文化人。他沿袭了七八十年代电视频道有限的习惯，无视现在的上百个频道，对中央一台情有独钟。新闻联播、焦点访谈、百家讲坛、今日说法，还有黄金时间的电视剧。父亲不仅看，还爱做笔记，给母亲讲解，像博学的老师，更像勤奋的学生。在父亲的影响下，步入老年的母亲，于古稀之年，将看电视这个在当今看来比较传统的娱乐项目纳入了自己的日常生活。母亲看电视剧，看诗词大会、成语大会、汉字书写大会，她一字一句读字幕，不认识的连猜带问，一次次搜索和还原久远的儿时记忆，并赋予它新的生命和活力，这对母亲而言是老有所娱、老有所乐，且乐在其中。对我们而言，却是一种辛酸的感悟。年轻时的母亲不是不喜欢看电视，不是看不懂电视剧，而是被生活所累、无暇用心，她将过日子奔时光填充进自己整个的生命，容不下这于我们再简单不过于母亲却过于奢侈的享受。由此我想起一个母亲爱吃鱼头的故事。母亲把肥美的鱼肚子给孩子吃，谎称自己爱吃鱼头。直到孩子也为人母之后才懂得母亲并非真的爱吃鱼头，而是竭尽所能地想把最好的留给自己的孩子。天下的母亲万万千千，各有各的不同，但天下的母爱如出一辙，都是一样宽厚无私、朴实温暖。
网上对诗词大会好评如潮，说激活了国人千年不灭的诗心。我想，不懂诗词的母亲大概也拥有一颗不老的诗心吧。 （王 俊 作者单位：望云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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