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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花集团 2017-5-22 12:39:29 您是第 901 位读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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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该开了。朋友燕子耸耸鼻翼，望望远方湛蓝的天空，说，往北走两三里的铁道旁有洋槐树。
今年闰六月，太阳经历了阳春三月芳菲四月，时至五月总算释放出来点应有的热情。一场雨过后，玉米苗齐扑扑拱出了尖尖的脑袋，地里的草被与玉米同时下种的除草剂收拾得片甲不留。土路土塄上，蒲公英、车前子、刺芥、蒿草，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像散落银河的星辰，或稀疏，或密集，铺张成错落有致的绿绒毯一路向前蜿蜒。长在坚硬土径上的蒲公英，叶子紧贴大地，努力举起黄色的花，有的已撑起白色的小伞，随熏人的暖风四处飞舞，遍地安家。
铁道旁的洋槐树果真抽出嫩嫩的穗子，一串串芽孢羞涩地藏在树叶间，星星点点，毫不张扬。我们踮起脚尖伸长胳膊，镰刀在树下舞来舞去，触不到树枝，只能望花兴叹。
没开的槐花最好吃，甜嫩香。燕子说。
紧挨铁道、长在地边的洋槐树，被一株株砍杀。断折处，斧痕簇新，裸露整齐的黄白色茬口。断枝上，槐花已被先到的人采摘，剩下一星半点的残花败叶。田地的主人因怕馋嘴的闲人——诸如我和燕子之类——踩踏玉米苗，无情地砍伐了这些刚刚吐露芬芳的洋槐树，用残杀一种生命的方式，成全另一种生命的成长——虽然洋槐树生命力极强，明年会在断茬处长出新的枝桠，开出新的花朵。但我还是觉得过于残忍。
家乡常见的树种不外乎杨柳、松柏、榆槐，桃杏梨苹果等。杨柳多长在道路两旁，松柏长在山上，桃杏梨等种在果园里。榆树和槐树则散在村庄的角角落落，猪圈、厕所、沟渠，随处可见。榆树易生虫，每至夏日，一条条看不见的丝线垂吊的毛毛虫，令人避而远之。而槐树，却是招人喜欢的。俗话说，桃三杏四梨五，桃李芳菲竞罢，梨花刚刚谢幕，槐花便开了，开在绿意盎然的春夏之交。一夜之间，整个村庄都弥漫在微甜的清香气息里，深深吸一口，眼醉心迷。初绽的槐花像白中透绿的小月牙，一枚枚次序缀在纤细的花梗上，随微风轻轻摇摆。盛放的槐花则开得声势浩大，肆无忌惮，像一群群争先恐后展翅欲飞的小白鸽，挡了叶子的绿，映了蓝天的蓝。
记忆里的槐花香是暖暖的家的味道。
我家的房前屋后长满了树，冬日阴森寒冷，夏日凉爽潮湿。院里的五棵洋槐树，一棵长在院子东边，四棵围成正方形笔挺在院子当中。院里还有一棵苹果树，一棵柿子树。苹果树不长个，年年开花不结果，奶奶说它是石树。柿子晚熟，霜降之后，高高悬挂枝梢小灯笼似的柿子还像铁一样坚硬，需要用温水暖或太阳晒才能吃。五棵洋槐树却高大挺拔，直入云霄。每年槐花飘香时，父亲腰里插把斧头，肩上搭条麻绳踩了云梯上树。云梯不够高，父亲就搂紧树干往上爬。等在树杈上坐稳，父亲先放下绳子，把加长了把儿的镰刀吊上去，开始掰一些柔软的树枝。开满槐花的树枝像一只只折翅的雄鹰从高高的天空訇然跌落。等在树下的母亲、奶奶以及母亲召唤来的邻居忙不迭把树枝拖到安全的地方捋槐花。树枝一层层往下落，槐花一把把填进了篮子。当树枝横七竖八铺满院子时，母亲扬起头冲父亲高喊一声，够了，够了。父亲把绳子和镰刀撂下，拔出腰间的斧头，砍掉离地面最近、紧挨树桩的几根树枝后，哧溜溜滑下来，树不砍不成材，人不打不成人。父亲看我一眼，自言自语。我提起槐花帮小脚奶奶送到厨房，早颠得没了影子。中午吃槐花饺子，这个肯定的判断让我的脚步像树上欲飞的“小白鸽”一样轻盈。
槐花从含苞到半开大约三两天的样子。这段时间，村里家家户户都吃槐花菜，槐花圪蕾，槐花饺子。一周之后，槐花盛放，满树的洁白便无人理睬了。开透的槐花口感粗糙，失去了那种透着水气的甜香味。那一树树繁花在绚烂了枝头，饱食了人们的肚腹之后，凋落成雪，被风吹散，湮没大地，完成了它一季的使命和轮回。
我家院里长了几十年的洋槐树于前年墁院时，被杀树的人用电锯打截，锯成不同的材料（梁、椽子、柴禾等）喜滋滋地运走了。他边点钱边感慨，老哥，说实话，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好的洋槐树了，不然我也不会不还价。
父亲收起薄薄的十几张钱，缓缓坐在树桩上，阳光明晃晃照在他身上，在树桩旁拉出个瘦小、清晰、落寞的影子。
朋友燕子勤快，极爱野菜。当大地现出第一抹绿意时，她就在田野寻觅。三月茵陈四月蒿、蒲公英的根可抗癌、柳叶能清热解毒、苜蓿草含有大量的铁元素、香椿可健胃明目……说起地里应时的野菜，燕子如数家珍，俨然像个专家。这些野菜可凉拌生调，还可与肉蛋类拌馅包饺子、蒸包子、卷薄饼，道道都是鲜味美餐。槐花的做法则更多。可以做菜，槐花炒蛋、清炒槐花、凉拌槐花；还可做主食，槐花圪蕾，槐花饺子，槐花摊饼；亦可煲汤、熬粥、腌酱、泡茶……佐以不同的材质，燕子做了一桌子槐花饭菜宴请朋友，这大自然的馈赠被她的巧手烹制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每一朵槐花都饱含她对生活的无限热爱和对朋友的浓浓情谊。相较于大部分野菜味涩微苦、拣拾麻烦，需用开水焯凉水泡等特点，槐花生来洁净，味道清香、口感微甜，生熟均可入口，如此才有了这花样繁多的做法。
父母进城快十年了。开始的时候，逢了播种、收秋、打夏，他们急匆匆往家赶，放不下地里的庄稼。随着年岁渐老，地种不动了，父母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但老家的一些事却常常挂在他们的嘴边，过去的，现在的，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又是一季槐花香。我家院子的洋槐树已经不复存在。那一树树繁花，只能成为父母唠叨的话题永远的记忆聊寄乡愁了。 （ 王 俊 作者单位：望云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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